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我有个朋友专门写城市里发生的稀奇古怪事。写出名了,老有人发微博私信向他求助,找猫找狗,还有不少找失踪人口的。
我看过一个数据说,中国每年有万失踪人口。我很好奇,这些人都能被找到吗?这么多人都是警察来找吗?
我去问过法医刘八百,他在单位里兼职管理失踪人口登记。
刘八百说,他每年接到报失踪的有个左右。有些常年下落不明,但很多人是离家出走,其实有迹可循。
他碰到过俩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同时失踪,两天后,他们依据监控在一家宾馆里找到了。俩孩子说学习压力太大,开房散散心。
还有个老头失踪了四年。原来是因为他老伴去世,他不愿和儿子儿媳一起生活,自己出去流浪。排查身份证时就找到了。
警察一般遇到失踪人口不会特别担心,但也会马上行动,因为其中有极少数的人,是因为遇害了才失踪。
今天这个故事,就是刘八百破得最快的一起失踪案,找到人只用了几个小时,却在他心里埋了6年。
围绕失踪的女孩,竟然出现了7个嫌疑人,每个人都与这个家庭很亲密。
北方四季分明,我们法医的工作也“四季分明”。
我不太喜欢夏天。因为炎热,人心浮气躁,各种溺水事件和伤害案层出不穷。我忙得很,不在命案现场,就在法医门诊。
除了活多,夏天还有个令人讨厌的特点——气味浓烈。
有些味道,就算闻过无数次,早就习惯,还是很难爱上它。
那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,我在一个女孩闺房里,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。
黄色警戒线围住一栋小镇平房独院,金属门楼,红漆刺眼。
院门敞开,门上有把巨大的挂锁,一副气派的红对联:大财源百川汇海,好生意连年兴旺。
我脚刚踏进院子,一条大黄狗就发出浑厚的低吼,跳起来扑我,拴狗的橛子猛烈摇晃,狗绳绷得笔直。
痕检技术员阿良往后退了一步,差点踩到我的脚。阿良身高和体重都在以上,要是被踩到,肯定很惨烈。
一个中年女人被搀着出来,面如土灰。
女人有点面熟,我多看了两眼,心里立即咯噔一声,不会这么巧吧?
她叫郝素兰,我们今天上午刚刚见过面。
上午9点多,郝素兰来公安局报失踪,就坐在我对面。她脸膛黑红,用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递过一张照片——一个圆脸大眼,扎马尾的女孩,脸色红润的像苹果似的,眉眼与郝素兰相像。
她说,这是女儿林莉莉,已经失踪两天了。
莉莉是家中独女,就读于本地一所大学,暑假过后就上大二了。8月18日,周一早上7点,郝素兰和丈夫赶去50公里外的装修工地,之后就再没见过她。
我经手大量失踪人员信息,按我的经验,精神正常的成年人不会轻易失踪。真正失踪的极少,多数人不久就会被找到或者自己回家。
我认真记下林莉莉母亲介绍的情况,叮嘱她回去以后继续寻找,有消息及时沟通。但没想到,我们这么快再次见面,而且以我最不希望的方式。
30分钟前,指挥中心接警员通知我,辖区内发现一具女尸,她挂电话前,友情提示——室内现场,做好心理准备。
郝素兰没认出我,眼神迷茫。但我脑子里浮现出照片上的女孩。
这个家毁了!
林莉莉的尸体是母亲郝素兰无意中发现的。
这天中午,她来到女儿的卧室,整理女儿扔在床上的睡衣。
墙角地面上,一把浅蓝色水果刀扔在那里。
郝素兰弯身去捡刀子,扭头瞥见床边地砖上有一滩黑红色、黏糊糊的液体。她用手蘸了一点,放到鼻子上闻,腥臭味刺鼻。
郝素兰趴在地上,看见液体是从床底木板渗出来的。她心跳得厉害,赶紧掀开凉席和棉被,打开床板,看到一双蜷缩的腿时,郝素兰脑子嗡地一声,双脚发软,崩溃了。
郝素兰家院子很宽敞,有个小菜园,大理石地砖,空调、太阳能热水器一应俱全。
派出所民警领着我穿过客厅,走进莉莉的卧室。屋里凉,我直起鸡皮疙瘩。
隔着口罩,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,好在不算十分浓烈。
卧室不大、很整洁,木质双人床靠窗摆放,床头上印着一朵紫色的花。
派出所民警说,女孩就在床板下的床底柜里!
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,尸体的位置已经说明了莉莉不太可能是自杀或者意外死亡,这很明显是他杀。
透过床板上40公分见方的孔洞,我看到两条人腿。那双腿色泽正常,看不出腐败的迹象。
尸体发现得越早,对法医来说越有利,或许就能发现更多证据。
床上的毛巾被、凉席已经被掀到一边,上面有红色斑迹和少量甩溅血迹。凉席上,还扔着黑色女包、红色双肩背包,女式牛仔短裤和短裙。
我们挪开床垫、掀开所有床板,到现在已经失踪2天的林莉莉出现在眼前。
女孩双腿蜷着,小腿和大腿紧紧折叠在一起。她双足绷直,上半身仰卧,双手摆在身体两侧,身旁散布着许多课本和练习册。
确实是莉莉。她一头乌黑的短发,眼睑和嘴唇肿得厉害。穿着浅蓝色蕾丝内裤,白色胸罩断了一根带。
白色胸罩仿佛一道分水线,把莉莉的身体分成了颜色分明的两部分。
下半部分色泽正常,肢体紧绷而有弹性。越往上颜色越深,胸前布满蜘蛛网似的腐败静脉网,头面部是乌青色。
莉莉颈部有暗红色的掐痕。她的右内踝及足背处,有皮肤擦伤和表皮剥脱,应该是被人掐住颈部时拼命挣扎,和凉席摩擦形成的。
这两点与头面部的腐败状态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点。
“刘哥,你看这是咋回事?”痕检员阿良指着莉莉臀部一处脚印轮廓问我。
我俯下身子看,那是一处弧形皮下出血,说明莉莉死前,这个位置曾受过力。
女孩右腿有表皮剥脱,像被揉搓掉似的,应该也是濒死期形成的。
这两点说明,林莉莉被塞入床底柜时,还活着!
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情景:在幽暗狭窄的床底柜里,林莉莉的意识渐渐模糊,但腿脚仍可微弱地动弹。挣扎中,她磕碰到床柜,过了一会,才彻底死去。林莉莉口鼻中淌出暗红色的鲜血,顺着面颊流到床底板上。
最终,蜷缩的体位加上密闭的环境,导致了窒息死亡。后来莉莉蜷缩着双腿被压在床下的样子总会浮现出来,我的心也被挤压蜷曲了,透不过气。这是我经历过最“憋闷”的现场。
我不得不承认,凶手把现场处理得很好。林莉莉失踪之后2天,卧室里的摆设和以前一模一样,郝素兰来过女儿卧室很多次,都没感觉异常。
卧室很整洁,除了床上的一点血痕,没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。而且,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少。
藏尸位置也非常巧妙,要不是腐败液体渗出床板、滴到地上,又恰好被郝素兰看见,恐怕还要晚几天才会被人发现。
那样留给我们的线索就更少了。
阿良说,凶手“干活”很仔细。
他在现场没有发现一枚有用的指纹,他怀疑嫌疑人是故意戴手套作案。
唯一异常的就是那把浅蓝色水果刀,平时放在客厅,意外出现在莉莉房里。
刀是单刃的,塑料刀柄上面缠满了胶带,刀尖崩掉一块,但刀上没有明显血迹。
不过我总相信是凶手就有漏洞。
被褥下、床板上意外有一块深色湿抹布,洇湿了一大片床板。
还有,卧室地面很干净,但床边的一双女式拖鞋鞋底却有泥水干了后的印记,说明如果不是莉莉妈妈,那很可能就是凶手掩盖现场时拖的地。
离开院子时,我回头看蜷缩作一团的大黄狗,它一定见过凶手,只可惜不能告诉我们那人到底是谁。
8月20日傍晚,我带着解剖结果来到会议室,与侦查员一起汇总案件信息。
莉莉的死因是掐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。她颈部出血,舌骨骨折,心肺有出血点。
但她的右腕部有一道锐器割伤,边缘齐,生活反应不明显——创口周围不太红肿,也没有皮下出血,推测是濒死期损伤或死后伤,难道是凶手担心莉莉死得不透,又补刀?
莉莉的死亡时间约40小时,整整三天。
她胃里没有东西,应该是8月18日,父母刚离开家,还没吃早饭就遇害了。
莉莉身上的尸斑告诉我,她死后没被挪动过,卧室就是案发现场。
死后,她就一直蜷缩在床底柜里,直到被母亲郝素兰发现。
我说完尸检情况,侦查员大韩说走访来的线索。
大韩问过郝素兰两口子,这几天有没有异常?林莉莉的父亲低着头不说话,母亲郝素兰抬起头,说:“有!”
郝素兰记得,周一早上,她和丈夫出门时没锁院门,但晚上回家时,院门从外面锁上了。“我们家的人一般用里面的锁扣锁门。”
而那把平时放在客厅的饭桌上的断头水果刀,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女儿卧室里?郝素兰也觉得蹊跷。
最不正常的是,林莉莉一直关机。
我们后来查明,18日早上,林莉莉的手机就关机了,地点在就在林家,但和莉莉一样,手机也失踪了。
手机关机,多数说明案件当事人已经遇害。
凶手不仅手段残忍,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。而且异常大胆嚣张,18日早上7点钟,郝素兰两口子离开家,二人刚走不久,凶手就来了——简直就是光天化日行凶!
但我们想不通,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的普通人家,如何会招惹这样的凶残的人物?
林莉莉的社会关系简单,正值暑假期间,林莉莉大多待在家里,偶尔找同村的闺蜜,或隔壁村的高中同学玩。
她不大可能与人结怨,应该不是找她寻仇。
林家没丢贵重物品,应该也不是谋财。
林莉莉被发现时,身体半裸,郝素兰还帮女儿整理过胸罩,胸罩带像被撕断的。
凶手是“图色杀人”?
但这类案件大多发生在夜间,大清早入室劫色,凶手要么色胆包天,要么早有预谋。
而且,林家位置偏僻,其它房间无明显争斗和翻找痕迹,说明凶手熟悉林家环境,知道郝素兰两口子早出晚归,林莉莉一人在家,他直奔目标,径直去了林莉莉卧室。
由此,我们做了大胆的猜测——莉莉是被熟人杀死的。
侦查范围一下缩小了!大家似乎就要触到凶手。
我们从李队长那得知,莉莉父亲林志斌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。
十多年前,林志斌因打架判了3年,当时正是我们李队长办的案子。
但据村干部和村民向我们反映,林志斌不太合群,性子有些急,但释放回家后低调了很多,与人相处很友善。
莉莉没有仇人,不过会不会是林志斌的死对头来寻仇,甚至误伤了莉莉呢?
我们先找到当年与林志斌打架的村民老郑。
老郑和林志斌以前是朋友,没想到因一件小事反目成仇,“他人不坏,就是脾气太暴。”
当年被打后林志斌入狱,老郑就搬家了,位置离林志斌家很远,也再没见过他。
案发那天,老郑说自己在邻居家打牌。“他坐了牢,肯定怨恨我,不找我麻烦就烧高香了,我哪敢再去招惹他。”
派出所民警又提供了一条线索。两年前,林志斌还和本村的老潘打过架。
争执起于两家田地间的一条排水沟。老潘两口子骂人厉害,林志斌忍不住动了手,派出所还出了警。
双方伤得都不重,但两家人见面不再说话,也算种了仇。有没有可能呢个是老潘怀恨在心伺机报复?
专案组找到老潘,他说,18号那天天不亮,自己就去浇玉米地,一直忙活到晌午才回家吃饭。
我们注意到,老潘家的玉米地离林志斌家步行只要五六分钟。不能说他没有作案时间,我们给他采了血。
不知为何,老潘对侦查员说:“林志斌以前坐过牢,干出啥事也不奇怪。”见警察盯着他,又说,是自己乱讲的,让我们当他放屁。
与林家有关的男人,不只“仇人”,还有朋友。
莉莉爸爸林志斌说,案发前一天,8月17日,是“财神节”。
也不知是从何时起,我们这里就对这个财神节越过越重视了。
那天中午,林志斌请宋军华和丁鹏飞来家喝酒。他俩都是林的帮工。
我们调查出,宋军华也坐过牢,生活作风不太好,隔三差五换女人。现在,他也是林志斌两口子重点怀疑的对象。
下午,专案组敲了半天宋军华家的门。里面一个男人大声嚷嚷,“他X的,敲个屁啊!”
宋军华开门后,光着膀子堵在门口,黝黑精瘦,一脸怒气,嘴里嘟囔:“警察有啥了不起,俺又没犯法。”
大韩把警察证一晃,径直进屋,屋里弥漫着怪异的气味,床上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,双手捂胸,神色慌乱,是宋军华的女友。
女人在洗浴中心上班,她说17日晚上,宋军华去找自己,当晚就睡在洗浴中心。18日上午9点多,他和自己逛超市,回到住处。
女友的证言真假难辨,其中的可能性太多了。
而财神节中午喝酒的另一个帮工丁鹏飞没在家。妻子告诉我们他去外地干活了。拨打丁鹏飞电话,关机。
丁鹏飞妻子回忆,那天和往常一样,丈夫“一大早去了外地”,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了。
“整天忙成个鬼,家里啥事也不管。”妻子对丁鹏飞很不满。
大韩知道,丁鹏飞对妻子撒谎了!17日中午,他明明就在林志斌家吃饭,根本没去外地!
在这个节骨眼上,撒谎、外出、失联,丁鹏飞此人不善。
案情分析会上,还有警察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——会不会是刑满释放人员林志斌因为某种原因杀了女儿?
勘查现场时,我就注意到林志斌,他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,个子不高,穿一件蓝色条纹T恤,牛仔裤上沾了灰尘,裤腿向外挽起来一块。
林志斌眼窝深陷,眼周布满皱纹,头发乱蓬蓬的,五官紧紧聚拢在一起。他缩着肩膀,弯着背,整个人都不舒展,别别扭扭的。
他当时站在院外,接过李队长递给他的一支烟,别在耳朵上,目光游移,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。就像犯错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样。
我们走访过林莉莉的闺蜜。她说莉莉从小和父亲关系很紧张,有事喜欢和母亲商量,但母亲又做不了主,渐渐就不再和父母沟通了。
虎毒不食子。我当然不愿意这个假设成真。再说,案发前林志斌两口子一直在一起——难不成莉莉母亲有包庇之嫌?
郝素兰向我们仔细回忆了莉莉这几天的动向。
案发前一天,8月17日,晚上6点,郝素兰和林志斌干完活回到家,女儿没在家,郝素兰打电话问她去哪了?莉莉说,在同村的闺蜜家玩。
5、6分钟后,莉莉哼着小曲回来了,她走起路来很轻快,还难得对着父亲笑。
女儿心情好,郝素兰也跟着高兴。那晚家里有客人,她忙活着张罗饭菜,林莉莉还乖巧地打下手,灶火映红了她的脸。
晚上10点多,郝素兰听到女儿回屋睡觉了。
第二天,8月18日,早上7点,郝素兰两口子就赶去50公里外的装修工地干活。出发前,莉莉还在卧室睡觉。
郝素兰说她走进卧室,对女儿说:“起来穿上衣服,我和你爸爸走了啊。”
莉莉侧卧着,身上盖着毯子,露出睡裙里的胳膊和腿。她睁开眼睛,嘴里低声嘟囔,但身子没动弹。
郝素兰没听清女儿嘟囔什么,权当她知道了。
当晚6点,两口子回到家,发现院门紧闭,挂锁从外面锁着。
进屋后,家里没人,女儿电话关机了。
他们估摸着女儿出去玩了。郝素兰逐一给女儿的好友打电话,但都说没见着莉莉。
郝素兰打了十多个电话,还是没有女儿下落,她担心起来。
两人到女儿闺蜜家、村里几户养女孩的人家、同村姑姑家,和附近网吧找,还去河边看了看。
都一无所获。
那天晚上,等到12点多,莉莉还是没回来。
郝素兰一夜浅眠,生怕错过门响。林志斌说自己也没睡好,一个呼噜也没打。
郝素兰说自己是天不亮就醒了,张罗着做早饭。林志斌说当时自己还劝老婆,“这么大人还能丢了?肯定是去找同学玩了,没事!”早饭后两人又外出干活。
这时距离他们最后一次看到熟睡的莉莉已经整整一天了。当然,现在我们知道,他们的女儿莉莉那时已经在隔壁床板下躺了一整天了。
讲到这儿,郝素兰突然想起,还有一个人有重大嫌疑——莉莉的一个男网友!
19日中午12点多,莉莉的闺蜜来电话,言语支吾,郝素兰追问下才知道,莉莉最近网恋了,对方还刚来见了她。
郝素兰气得炸了毛,大发雷霆,“女大不中留,连爹娘也瞒着!”
挂断电话后,她开始胡思乱想,“女儿说不定跟着男网友跑了?会不会被他软禁起来?”
郝素兰虽然不会上网,但也知道网上人杂,她害怕对方八成是个骗子。
郝素兰和林志斌很担心,但又不知上哪寻找男网友和女儿,只能干着急。
19号晚上,10点多——距离最后一次见莉莉已经过去两个白天一个夜晚——郝素兰的电话忽然响起,她摸起手机,心里一阵失望。
来电的不是女儿,是林莉莉的另一名高中同学。她告诉郝素兰,莉莉的QQ空间更新了一条消息,“不哭不闹很好,就是不爱说话。”
郝素兰听不懂,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
同学说,那句话像莉莉写的,她平时喜欢文艺范的、伤感的话。莉莉应该没出事,人还好好的。
听女儿同学这么说,郝素兰放心了不少。
林莉莉失踪了两天,郝素兰心情很复杂,既担心女儿,又有些生她的气。
女儿干啥去了,咋不跟家里说一声呀?
8月20日,莉莉不见了整整两天后,上午9点,郝素兰到公安局报失踪。
不过刚走出公安局,郝素兰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,接通后,她一下紧张起来,身体直打哆嗦。
电话那头的男人自我介绍,他叫陈浩,是莉莉的男网友。
万万没想到的是,我赶到案发现场时,莉莉这个网友陈浩就在那里。
陈浩后来在接受问询时对我们讲,他是南方人,年初在网上玩游戏的时候认识了林莉莉。
陈浩成了莉莉游戏里的师傅,还送她装备。两人熟了,就不只玩游戏,还经常在QQ上聊天到深夜。
陈浩管莉莉叫妹妹,因为莉莉说,她希望有个哥哥。陈浩把莉莉哄得很开心。
陈浩经常听莉莉说学校的事儿,还会收到莉莉发的自拍照。
一次,莉莉和同学闹矛盾,陈浩安慰她到凌晨2点多。莉莉说,要是能找个像陈浩那样的男友就好了。
陈浩顺势提出,让莉莉做他女朋友。
莉莉一开始拒绝了,她说两人相隔这么远,连面也见不上。
陈浩告诉我们,自己当时就产生了来找莉莉见面的念头。
这一年,女生节、儿童节和莉莉生日,陈浩都在网上给她订了礼物。
林莉莉在网上很活泼,但又很正气,能开玩笑,但从不乱发脾气,很温柔。
陈浩对莉莉说,两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,距离不是问题,他们一定能幸福。
林莉莉没有太多朋友,也担心陈浩是骗子,就要求必须经过父母的同意,“才能以男女朋友的名义和陈浩交往”。
陈浩说他自己这次来,就是想和莉莉确认恋爱关系。事情真像他说的那么简单?
8月16日,陈浩在林家见到莉莉,他对莉莉很满意,于是找了家宾馆住下来。
第二天,两人在莉莉闺蜜家中见面。这个细节闺蜜向我们证实了,还说当时自己不仅让出卧室,还买了葡萄和西瓜。那晚俩人谈得很好,房间里发出阵阵笑声,这段恋情似乎水到渠成。
林莉莉仪式感很强,与陈浩见面后,虽然彼此很满意,但她要求陈浩必须和自己父母见一面,父母同意后才能和他正式交往。
两人约好第三天再见,和林莉莉父母摊牌,还约定不久后一起去海边玩。
第三天——正是我们确认莉莉遇害的当天,陈浩说自己就联系不上女友了。
陈浩说当时他认为莉莉很可能被父母软禁了,不让她和自己联系——这真是奇闻,父母怀疑女儿被这个网友绑架,而网友还怀疑女友被她父母绑架!
陈浩说因此他才打电话给林莉莉母亲想确认下。
接到电话的郝素兰琢磨怎么才能稳住莉莉这个网友、男友,别让他跑了。
没想到,却被陈浩当头一问——林莉莉去哪儿了?
郝素兰赶到陈浩住的宾馆,没找到女儿。她告诉我们,当时一想到陈浩可能是准女婿,自己的态度就温和多了。
路上,真不知怎么想的,郝素兰说自己还叫上姑姑,要帮自己把把“女婿”的关。
陈浩样貌秀气,体型偏瘦,留着小分头,说话温和,没有北方男人那股子“冲”劲。看起来靠谱,身高和容貌也和女儿般配。
母亲郝素兰竟然将女儿失踪的事暂时放在了一边,满意地在街上买了熟食,还邀请陈浩和姑姑一起回家吃饭。
我听了很意外,也许郝素兰从不认为女儿可能遭遇不测。
为了招呼陈浩,郝素兰去莉莉卧室窗台上拿水杯。
“啊!”郝素兰凄厉的喊叫声传到客厅,姑姑和陈浩跑到林莉莉的卧室。
姑姑走到床前,瞅了一眼,搀扶住郝素兰,“赶紧报警!”
郝素兰两口子认定,女儿的死与陈浩有关。他们怀疑陈浩来找莉莉,不知什么原因起了争执,杀死了莉莉。
陈浩情绪激动,“莉莉是我女朋友,我爱她都来不及,怎么可能害她呢?”
当着我们的面,陈浩说,莉莉直爽大方,不矫揉造作,是个大气的女孩,和他周围的女孩都不同。还有一股传统而优雅的气质。也正是这种气质,吸引他不远千里来和她见面。
他说,自己实在想不明白,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被人杀害了。
但陈浩一来莉莉就死了,事情哪有这么巧的?我暗暗怀疑。
毕竟两人只是网友,现实中见过两面,还不熟悉。因爱生恨的事太常见了。
真凶还未浮现,我们继续调查核实——
8月17日,陈浩晚上9点多回到宾馆,整晚没有外出。
8月18日,也就是大约案发时,上午8点多,陈浩离开宾馆,40分钟后返回。
陈浩说,他在附近一家早餐铺吃早饭,吃的肉烧饼,喝的蛋花汤。
我们找到那家早餐铺,店主说,早上是有一个南方口音的人来吃过饭,但不确定是不是照片上的陈浩。
陈浩离开宾馆后的这40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呢?
采血时,我见陈浩神情沮丧,耷拉着头,嘴唇紧抿着。他不断地说,“我真不该来!要是我不来,莉莉或许就不会出事了。”
8月20日下午,大家在警队分头忙碌。大韩给郝素兰两口子倒水,发现两人在小声嘟囔什么,声音越来越大,林志斌有些生气。见到大韩,又忽然闭嘴。
郝素兰舔着嘴唇,张了好几次嘴没说话,大韩转身离开时,她忽然说:“俺觉得还有个事不太正常。”
“别乱说!”莉莉爸爸林志斌一掌拍在桌上,茶水溅出茶杯,他狠狠瞪了妻子一眼,郝素兰缩着肩膀,欲言又止。
林志斌语气缓和下来,使劲摇头对妻子说:“不会是他!肯定不是他!我们有十几年交情,我摸得着他。”
8月17日,财神节中午和晚上都在林家吃饭的,其实还有一个人,叫杨利兵。他是林志斌出狱后为数不多的朋之一,和林家交往了十多年。
郝素兰说丈夫林志斌经常租用杨利兵的车去干活,也常请他在家里吃饭。杨利兵与林莉莉很熟,有时还在一起玩游戏。
“可他那天很不正常。”郝素兰生气,当着大韩的面和丈夫争辩起来。
郝素兰左手攥着拳,右手揉捏着左手,办公室里又变得鸦雀无声。
大韩把两人分开单独询问,郝素兰才打开话匣子。
18日早上,林志斌约好让杨利兵拉东西,在矿石厂见面,杨利兵平时干活很守时,但那天早上不见杨利兵人,直到9点多,电话也不接。
后来,杨利兵给郝素兰回电话,说他在路上骑电动车,掉泥窝子里,胳膊受伤了。
林志斌两口子赶到,看见他一身泥,小臂有伤,还在流血。两人拿了钥匙就离开了。
“杨利兵摔倒受伤这个事应该是真的,俺两口子都亲眼见过。”郝素兰也不敢一口咬定杨利兵的嫌疑。
但片刻之后,郝素兰抬起头来,“杨利兵耍流氓。”
郝素兰说,杨利兵曾经翻墙到她家偷窥过林莉莉换衣服。
而丈夫林志斌在一边解释,那次也许另有隐情。
他认为,杨利兵与自己十多年交情,和女儿关系也不错,不可能是凶手。
专案组到杨利兵的家时杨利兵正在和儿子玩耍,被带走时很不情愿。他一把搂住儿子,脸紧贴在一起。
晚上,我见到杨利兵,他瘦而强壮,穿着蓝色T恤、蓝色牛仔裤、黑皮鞋。他头发竖起,浓眉大眼,颧骨凸起,咬肌很发达。
杨利兵说,林莉莉失踪,他毫不知情。最后一次见到莉莉是周一财神节晚上,他在林家吃饭。
杨利兵对8月18日早上的描述,与林志斌两口子一致——自己骑电动车外出买早饭,回家途中路滑摔倒,胳膊受伤,在地上躺了好久,还耽搁了去外地干活,还在诊所打了两天吊瓶。
他说,林志斌两口子和妻子都能给他作证。
18号晚上,杨利兵的确接到林志斌电话,说莉莉不见了,他说自己并未没在意。
采血时,杨利兵皱着眉头,手凉凉的。
痕迹员测量过和检验杨利兵的鞋,与林莉莉臀部的印痕很吻合。
杨利兵胳膊上的新鲜损伤,主要集中在左臂,内侧和外侧都有多处平行伤痕,看起来也有点像抓伤。
大韩问我,“有没有可能是摔在地上,胳膊和地面摩擦形成的?”
“胳膊是圆的,不可能同时在内外两侧形成擦伤。从损伤形态看,我觉得指甲形成的可能性很大。”
但就算他胳膊上的伤是被抓伤的,也无法确定是被谁抓伤的,仅能说明他有嫌疑。
脚印和抓伤都只能用来排除,不能用来认定嫌疑人。
我和痕检技术员阿良连夜再去杨利兵家中搜查。
是杨利兵妻子开的门,她中等身材,面色红润,三角眼,眼角上挑,下颌圆润,神情有些慌张。一个大眼睛的男孩躲在门边怯怯地望着我们。
杨利兵家不大,有一间专门的书房,里面有很多书籍和字画,和一张单人床。
简易书架上,摆满了五花八门的书。杨利兵妻子说,杨利兵有时候会睡在书房。
阳台显眼的位置,摆着一盆兰花。她说,那盆兰花是杨利兵的心头肉,连儿子也不能随便动。有次儿子调皮,掰了几片叶,被杨利兵狠狠熊了一顿。
我们问妻子最近有什么异常,她说前几天卖废品时,发现家里有个陌生的包装盒,像装手电筒的。
另外,还找到一个移动硬盘。再无其他收获。
8月20晚上,刑警队所有屋都亮着灯。
除了失联的丁鹏飞,我们找到了所有能接触到林莉莉的“熟人”——老郑、老潘、宋军华、陈浩、杨利兵。
他们都有嫌疑,但又有不在场理由。其中失联的丁鹏飞、蹊跷远道而来的男网友陈浩,还有莉莉父亲的老友杨利兵似乎嫌疑更大。
大家觉得,调查和走访好像行不通,还得从现场物证和尸体上做文章。我采了很多份血样,包括林志斌和母亲郝素兰的,和其他物证一起送去市局。
技术科连夜复勘现场。
林家的院墙有攀爬痕迹,但不新鲜,应该不是最近几天形成的。
审讯仍旧毫无突破,我们不能长时间扣押嫌疑人,大家都盼着DNA结果。
凶手和林莉莉是什么关系?为何杀死她,又把尸体藏进了床底柜里?究竟是谁,如此胆大妄为又从容不迫?
天要亮了。我们能等来答案吗?
案件到此,像是给刘八百出了一道难解的选择题:
A.和林父结过梁子的老郑、老潘;
B.生活作风有问题的林父帮工宋华军;
C.从案发就失联的另一个帮工丁鹏飞;
D.突然出现的莉莉网恋男友陈浩;
E.林家几十年的好友杨利兵;
F.甚至还有有犯罪前科,和女儿关系并不好的林父本人……
凶手似乎就隐藏在莉莉的周围,但一个接一个疑点重重的“熟人”却让真凶的身份越发难猜。
更让刘八百想不明白的是,父母与女儿的尸体共处一室三天两夜,竟然毫无察觉?
究竟谁才是让女孩消失在床柜里的凶手?
明晚22:04,带上你的答案,跟法医刘八百一起,揭开女孩消失背后的秘密。
(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)
编辑:牛大碗扫地僧
插图:大五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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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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